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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家垸人种麦子。
打下的麦子，往赵家垸粮站送。赵家垸粮站是个很大的粮站。赵家垸的麦子从来没有填满赵家垸粮站的仓库。有的人家，麦子没有卖完，往往留下一袋两袋的，或做炒面，或熬糖。
农闲时，赵立梅就熬糖。
赵立梅就把那些麦子生成芽，再把麦芽磨成粉，放到锅里炒熟，加水，再用旺火熬。赵立梅眼前的热汽蒸腾，手中的推子会在锅里反复搅动，直搅得锅里的糊汤慢慢变成乳白色的糖稀，直搅得那些糖稀在推子上成丝成条时，赵立梅就弄熄了灶里的火，把那些提得上手的糖，放在木架上，反复地扯拉，甚至拍打，拍打得那些糖白净。赵立梅的脸上，往往会有一些细小的晶亮的汗珠往下淌。
从木架上取下那些糖，放在凉席上冷却。糖就熬成了。
赵立梅挑糖出去卖。
赵家垸很多人吃过赵立梅的糖，都说赵立梅的糖吃起来干硬、甜脆，还耐嚼。上了一点年岁的老人还说，赵立梅，你要把这熬麦芽糖的手艺传下去。赵立梅满口答应。
赵立梅在赵家垸砖场卖过糖。
赵家垸砖场的红砖多半运往城市，砌起了城市的高楼。做砖的民工多是四川来的，个个头黑脸黑。那些民工在砖场里很少看到女人，尤其很少看到像赵立梅这样的女人。他们很想吃到赵立梅熬的麦芽糖，同时很想看看赵立梅。看到赵立梅还在漂亮的脸蛋和身段。
赵立梅就一朵花似地站在那些民工中间让他们看。她仍旧用小木槌敲糖，敲糖的声音让砖场推土机的声音淹没。她把糖的块子敲得大一点，谁要，就卖给谁。那些民工也不挑肥拣瘦，个个争着要。他们手里拿着糖嘴上吃着糖，眼睛却盯着赵立梅，手上拿着的吃着的仿佛不是糖，而是赵立梅。至少左西是这样想的。
有个胆子大一点的民工叫左西。左西往嘴里送了一口糖，看了看赵立梅，说，赵立梅，年底，我要带你的糖回四川。赵立梅笑笑说，行。
左西把那块糖产生的糖水吞到胃里，还说，赵立梅，我要带你去四川。左西觉得那句话充满了甜味，充满了麦子的味道。
赵立梅一点也不惊讶。她说，也行。
很快，挑出去的糖就卖完了。很快，赵立梅的身影就在左西跟他兄弟们的眼里消失。
赵家垸会熬糖的就只有赵立梅。
走到哪，只要有人问起赵立梅怎么会熬糖的。赵立梅就说，小时候，我爹熬糖，我在锅边站，看他熬过，后来就看会了。
赵家垸的人不种麦子了。赵立梅还种。她有时候想，赵家垸好好的地荒着不种麦子，觉得太可惜了。有时候她还想，有一个人跟自己一起种麦子一起熬糖该有多好。她觉得左西是一个好人，每次，都是他叫出他的那些兄弟买她的糖，而不让自己空跑一趟。
赵立梅想到过左西。
赵立梅经常走到她的地边，看那些麦子在春风中起伏，看那些麦子在夏风中金黄。回头，她还遥望赵家垸砖场，直到村庄吹来的风在她脸上生冷；直到天空落下的雨打湿她的头发。
赵立梅始终这样想，有麦子，就有幸福，就能熬糖。
赵家垸很多的女人在往外走，那些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，一点也没有激起赵立梅要离开赵家垸的**。赵立梅没有走。
赵立梅熬着糖。
天气很冷。赵立梅挑着糖来到赵家垸砖场。左西一把拦着赵立梅。左西说，我不回四川了，往后跟你熬糖。
赵立梅说，左西，你是有女人有孩子的人。你要真不回，你女人会怨你一辈子的。她一句话说低了左西的头。
赵立梅说，左西，抬起头，快把你的兄弟叫过来，每人一块糖。
左西抬起头，使劲地喊：赵立梅。麦芽糖。麦芽糖。赵立梅。
赵立梅回来的路上，天气更冷。
那年底，赵家垸砖场关停后，很多的民工回了四川，只有左西不肯回。左西站在赵立梅的屋外。
赵家垸下了很大一场雪，赵立梅把左西送出村外，雪还在下。左西走前面，赵立梅在后面。赵立梅说，左西，你要是个男人，就应该回去。
左西很不自在地走上了回家的路，雪花一朵朵地飘在他的身上。
赵立梅不走了，站在雪地。
左西回过头来骂：赵立梅，你的麦芽糖没卵味道，我的那些兄弟白买了你的那些糖。
左西边走边骂。
赵立梅揣着左西的骂声回来，俨然一个雪人，在左西站过的地方狠狠地踹了数脚，踹得那些雪矮下去，再矮下去。屋檐下，她重重地拍掉了身上的雪。
赵立梅再不熬糖。
过年时，那些从外面回来的女人，个个珠光宝气，回来不见赵立梅熬糖，也不见她卖糖，
便问，咋了？
赵立梅摇头不说，眼里含着泪水。
赵家垸人种麦子。
打下的麦子，往赵家垸粮站送。赵家垸粮站是个很大的粮站。赵家垸的麦子从来没有填满赵家垸粮站的仓库。有的人家，麦子没有卖完，往往留下一袋两袋的，或做炒面，或熬糖。
农闲时，赵立梅就熬糖。
赵立梅就把那些麦子生成芽，再把麦芽磨成粉，放到锅里炒熟，加水，再用旺火熬。赵立梅眼前的热汽蒸腾，手中的推子会在锅里反复搅动，直搅得锅里的糊汤慢慢变成乳白色的糖稀，直搅得那些糖稀在推子上成丝成条时，赵立梅就弄熄了灶里的火，把那些提得上手的糖，放在木架上，反复地扯拉，甚至拍打，拍打得那些糖白净。赵立梅的脸上，往往会有一些细小的晶亮的汗珠往下淌。
从木架上取下那些糖，放在凉席上冷却。糖就熬成了。
赵立梅挑糖出去卖。
赵家垸很多人吃过赵立梅的糖，都说赵立梅的糖吃起来干硬、甜脆，还耐嚼。上了一点年岁的老人还说，赵立梅，你要把这熬麦芽糖的手艺传下去。赵立梅满口答应。
赵立梅在赵家垸砖场卖过糖。
赵家垸砖场的红砖多半运往城市，砌起了城市的高楼。做砖的民工多是四川来的，个个头黑脸黑。那些民工在砖场里很少看到女人，尤其很少看到像赵立梅这样的女人。他们很想吃到赵立梅熬的麦芽糖，同时很想看看赵立梅。看到赵立梅还在漂亮的脸蛋和身段。
赵立梅就一朵花似地站在那些民工中间让他们看。她仍旧用小木槌敲糖，敲糖的声音让砖场推土机的声音淹没。她把糖的块子敲得大一点，谁要，就卖给谁。那些民工也不挑肥拣瘦，个个争着要。他们手里拿着糖嘴上吃着糖，眼睛却盯着赵立梅，手上拿着的吃着的仿佛不是糖，而是赵立梅。至少左西是这样想的。
有个胆子大一点的民工叫左西。左西往嘴里送了一口糖，看了看赵立梅，说，赵立梅，年底，我要带你的糖回四川。赵立梅笑笑说，行。
左西把那块糖产生的糖水吞到胃里，还说，赵立梅，我要带你去四川。左西觉得那句话充满了甜味，充满了麦子的味道。
赵立梅一点也不惊讶。她说，也行。
很快，挑出去的糖就卖完了。很快，赵立梅的身影就在左西跟他兄弟们的眼里消失。
赵家垸会熬糖的就只有赵立梅。
走到哪，只要有人问起赵立梅怎么会熬糖的。赵立梅就说，小时候，我爹熬糖，我在锅边站，看他熬过，后来就看会了。
赵家垸的人不种麦子了。赵立梅还种。她有时候想，赵家垸好好的地荒着不种麦子，觉得太可惜了。有时候她还想，有一个人跟自己一起种麦子一起熬糖该有多好。她觉得左西是一个好人，每次，都是他叫出他的那些兄弟买她的糖，而不让自己空跑一趟。
赵立梅想到过左西。
赵立梅经常走到她的地边，看那些麦子在春风中起伏，看那些麦子在夏风中金黄。回头，她还遥望赵家垸砖场，直到村庄吹来的风在她脸上生冷；直到天空落下的雨打湿她的头发。
赵立梅始终这样想，有麦子，就有幸福，就能熬糖。
赵家垸很多的女人在往外走，那些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，一点也没有激起赵立梅要离开赵家垸的**。赵立梅没有走。
赵立梅熬着糖。
天气很冷。赵立梅挑着糖来到赵家垸砖场。左西一把拦着赵立梅。左西说，我不回四川了，往后跟你熬糖。
赵立梅说，左西，你是有女人有孩子的人。你要真不回，你女人会怨你一辈子的。她一句话说低了左西的头。
赵立梅说，左西，抬起头，快把你的兄弟叫过来，每人一块糖。
左西抬起头，使劲地喊：赵立梅。麦芽糖。麦芽糖。赵立梅。
赵立梅回来的路上，天气更冷。
那年底，赵家垸砖场关停后，很多的民工回了四川，只有左西不肯回。左西站在赵立梅的屋外。
赵家垸下了很大一场雪，赵立梅把左西送出村外，雪还在下。左西走前面，赵立梅在后面。赵立梅说，左西，你要是个男人，就应该回去。
左西很不自在地走上了回家的路，雪花一朵朵地飘在他的身上。
赵立梅不走了，站在雪地。
左西回过头来骂：赵立梅，你的麦芽糖没卵味道，我的那些兄弟白买了你的那些糖。
左西边走边骂。
赵立梅揣着左西的骂声回来，俨然一个雪人，在左西站过的地方狠狠地踹了数脚，踹得那些雪矮下去，再矮下去。屋檐下，她重重地拍掉了身上的雪。
赵立梅再不熬糖。
过年时，那些从外面回来的女人，个个珠光宝气，回来不见赵立梅熬糖，也不见她卖糖，
便问，咋了？
赵立梅摇头不说，眼里含着泪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