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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羊福红着脸从山楝家出来的时候,山楝娘还拉着羊福暖和的手。

    山楝在羊福的身后大声地喊,等等。羊福就站住了,回头看着眼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山楝。山楝手里拿着一双崭新的棉鞋。那棉鞋的底白得有些刺眼,鞋帮有点鼓,塞足了棉。两只鞋还用绳子牢牢地连着。

    山楝把鞋塞给了羊福,说,天冷了,别忘了穿上。

    羊福拿着那双棉鞋就回来了。他走一步路看一眼鞋,看一眼鞋走一步路,他觉得从山楝家到自己家的那段路特别短。

    天还没有冷,羊福把鞋藏在了木箱子里,木箱子搁在了床底。

    羊福做着木工活儿,每天早上出去,晚上回来。

    羊福依旧穿着单帮薄底的鞋。

    天气转冷了。羊福想到过那双崭新的棉鞋,他很想拿出来穿一穿。打开箱子,手拿着鞋,看见那白白的底,他便放了进去。

    天气更冷了,很多人在家里烤着火,羊福仍旧出去。在人家里打家具的时候,脚下仍是那双单帮薄底的鞋。

    雪在屋外不停地下,羊福再没有出去打家具。他烤着火,手里拿着棉鞋,看得入神。他很想试穿一下,一想到冷天不多了,又把棉鞋放进了箱子。

    过了年,羊福就结婚了——山楝是随着春天随着春天的唢呐锣鼓嫁到羊庄的。

    早春的夜,有些儿凉,羊福跟山楝睡在一块。羊福打趣说,山楝,那么冷的冬天,咋不抱我?

    山楝只是笑,不说话,让羊福抱。

    羊福的木工活做得好,有人邀羊福到城里去。羊福问山楝,山楝说,你去你去。

    羊福去的时候,剪刀一样的风打在他的脸上,有些疼。

    暖和的南风吹过来,羊福回来了,揣在袋里的工钱,有山楝的笑容一样厚。

    山楝伺候着羊福,羊福让山楝伺候得好好的。吃好喝好的羊福就忘了箱子里的棉鞋。

    天下起了雪,羊福再从城里回来时,袋里的工钱,少了一半。山楝脸上的愉快也少了一半,山楝问,羊福,你咋了?

    问了半天,羊福才吐出一句话,在城里养了女人。

    山楝的拳头雨点一样落在羊福的肩上。羊福说,我再不去城里了,回来守着一样东西。

    雪继续在羊家庄下着。

    那一晚,羊福没有睡,山楝也没有睡。山楝小声地哭了一阵,羊福就看着她哭。山楝把羊福从城里挣回来的钱放在桌上,羊福就看着她把钱放在桌上;山楝满满地清理了一袋子衣服,羊福看着她清理了一袋子衣服。就在山楝快要拉上袋子拉链的时候,羊福说,等等,还有样东西。

    山楝看着羊福从床底搬出箱子,打开来,羊福伸手拿出了那双棉鞋。羊福说,天冷了,别忘了穿上。

    山楝手上拿着棉鞋,站着没动,看着羊福。

    山楝说,羊福,放进去。

    山楝一件一件地从袋子里掏出了衣服。掏完,山楝说,羊福,睡,抱在一起睡。

    羊福手里拿着鞋,呆呆地站着。

    床上传来山楝的声音,羊福,还愣着干啥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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