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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据妮妮讲,在唐娟到来之前,易中正还跟辛可大师谈了另外一件事。用易中正的话说,董浩波这次摊上了大麻烦。

    对于同门师弟董浩波,辛可大师的态度一向是敬鬼神而远之。既然人家清高,自诩为周敦颐笔下的荷花,所谓卿本佳人、奈何从贼!他也要知趣点,免得误了人家的清白。

    董浩波这次惹的祸,被网络定义为抄袭门。其实抄袭门根本不算新鲜事,每年被曝光的少说有几百桩。在学术界内部,大家更是心照不宣。大家都忙着赚钱玩女人,如果不抄袭的话,文化大繁荣不更是一句空话吗?

    至于谁是深喉,众说纷纭,甚至有人过度联想,以为是辛可大师的门生所为。因为前几日董浩波还发表了一篇文章,把辛可大师与芙蓉姐姐相提并论,话说得很刻薄甚至有点恶心。其实这都是胡扯,辛可大师当时正在东州一边吃着王八,一边跟华姐讨论“先有鸡还是先有蛋”的哲学问题。

    被曝光抄袭的文章,董浩波并不是第一作者。第一作者是他的学生,天庐市环保局的涂局长。有小道消息说,董浩波之所以收涂局长做门生,完全是为了方便他小舅子卖涂料。董浩波对此义愤填膺,特别著文加以驳斥,大讲所谓“君子喻于义,小人喻于利”等等。但不能否认,天庐市的很多公共建筑,都使用了董浩波小舅子的涂料,而且比其他产品贵很多。

    按说平常一桩“抄袭门”,嚷嚷几天就过去了,没人拿它当回事。很多人连专著都照本全抄,也不过被骂上几天就不了了之,教授照当,票子照赚,何况董浩波并不是第一作者。这次董浩波之所以栽了大跟头,是因为窦院长拿这事大做文章。他向来对董浩波很厌烦,时刻都想把董浩波赶出院领导班子。

    为了选拔副校长,前段时间人事部门来院里摸底,大家当然齐声说好,只有董浩波说了很多窦院长的不是。特别就窦院长的作风问题,提出了严厉批评。他不但认为窦院长在历史文化学院搞法西斯家长制,而且很不干净,并要求校纪检部门立案调查窦院长那些价值不菲的红色收藏。他还为此洋洋得意,自诩为海瑞上书,只可惜京大的专家型领导,未必有嘉靖皇帝的胸怀。

    按照规定,私下摸底谈话都是保密的,但也就是说说而已,这种事从来就无密可保。窦院长在校办的卧底很快把消息透露给了窦院长,并说有些领导对董浩波反映的问题很重视。窦院长为此忿恨不已,掐死董浩波的心都有。但他始终一言不发隐忍了很久,等待合适的时机再整治董秃子。

    现在董秃子自投罗网,他岂能手下留情。窦院长马上召开院党政联席会议,勒令董浩波停职检查,上报校党委并得到了批准。董浩波向来清高,这时候大家除了落井下石,不会有人替他说话。接着窦院长召开全院师生大会,通报了董浩波的错误行为,并一再表示自己为此痛心疾首。在会上窦院长还做了检讨,如作为班长他没有带好班子云云。为了保护历史文化学院的名誉,窦院长要求会议内容必须保密,谁向媒体透漏消息就开除谁,严惩不贷!

    第二天,这个消息就出现在各大网站,引来很多网民围观。辛可大师心里明了,消息根本就是窦院长找人偷偷放出去的。读者或网民在痛斥董浩波的同时,对窦院长不护短的做法表示肯定。窦院长一箭双雕,董浩波成了过街老鼠。

    据易中正讲,董浩波最近整天窝在家里写检查,情绪很不稳定,好几次都表示要追随王观堂先生,以死明志。但考虑到水温不太合适,始终没有付诸行动。在易中正看来,老董自杀倒不至于,但官帽子肯定没了,如果窦院长继续下重手,饭碗怕也难保。老董头上为数不多的几根毛,至少为此掉了一半。

    辛可大师听了觉着很遗憾。他也同意易中正的分析,让易中正想办法帮帮老董。

    ——小易你不是领导吗?老董弄成这样,你路子广,帮帮他!

    ——我不是不想帮他,只是我现在处在关键阶段,想再往上升一升,这时候卷进这种事情,很容易授人以柄,官场上人心险恶,师兄您很清楚。要不师兄您帮帮老董,毕竟咱们是同门兄弟。

    ——你这么大的领导都不愿出手,我帮得了吗?就算我愿意帮,老董自诩清高,不屑与我等庸俗之辈同流合污!

    ——老董清高个屁!他妈的真拿自己当老夫子!凡上他课的,必须买他编的教材,不买就不让人及格。最近在法国当了文学院院士的那家伙,学问真好,当年就因为不买他的书,老董硬不让人家及格,最后从京大辍学。一本200页的破书定价48元,就这还他妈自命为柳下惠!

    ——你那本《大国之道》不是还定价50多吗?

    ——那能相提并论吗?我的书300多页,序言是大领导写的,里边还有不少跟领导的合影照片!

    辛可大师听了哈哈大笑,抽着烟想了会,道:那这样吧,我再想想,看有没有办法,就算是看在曹老的面子上,帮帮他,老头子不死,这个兄弟咱还要认!

    诚如易中正所言,董浩波的情形不是一般的悲摧。头上的毛确实已所剩无几,横跨秃顶,类似斜拉大桥。每次见到辛可大师时射出的不屑眼神,似乎也杳无踪影。原来周敦颐笔下的荷花,也有凋谢的时候。

    辛可大师主动约了董浩波在成贤会所附近的川菜馆见面。因为怕碰见熟人,特别要了二楼的一个包间。董浩波情绪极为沮丧,一见辛可大师就唠叨个没完。核心思想就是窦院长不是个东西,自己在政治上太幼稚。

    辛可大师听完安慰了他几句,帮他做了简单的分析。辛可大师当时所言,基本上也是他在《逼下梁山》里讲过的观点:

    在权力黑洞效应的作用下,政治权力向特定的利益集团高度集中,并产生了严重的挤出效应。在整个政治体系中,中间的生存空间极度变小,要么成为走狗,要么就是敌人。走狗可以分享相应的骨头,敌人只能等着被消灭。清高是绝对不容许的。既然你要清高,不愿意当走狗,那对不起,你得把占着的位置让出来给那些愿意当走狗的人。

    辛可大师进一步分析道,在当下的中国,学界即官场,即便是假清高,也是不行的。假清高势必会凸显出领导的真堕落。只有你变得比领导更堕落,才会得到领导的信任,因为你的堕落,可以衬托出领导的高尚。推而广之,在领导面前越无知就越容易被提拔,没有你的无知怎么能展现出领导的睿智。辛可大师的意思很明白,像董浩波这样自命不凡、假清高,在京大根本吃不开,必须真堕落才行。

    辛可大师原本以为董浩波会痛斥他这些俗不可耐的话,没想到董浩波如梦初醒,拉着他的手道:师兄,这些话您怎么不早说,我现在真堕落还来得及吗?辛可大师听着笑了。他知道董浩波之所以幡然悔悟,绝不是因为他的几句话,而是现实的震撼教育。佛教中有所谓棒喝一说,大概就是这个意思。

    对于师弟的觉悟,辛可大师倍感欣慰。他认为董浩波现在过于消极,需要鼓励:咱现在不是要堕落,而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!你以为真堕落那么容易?那也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。就算副院长不当了,教授还能保得住吗?董浩波怯生生地道。辛可大师挥挥手大声道:谁说保不住?!我看保得住,荀子讲人定胜天,事在人为,窦卫国难道比天还生猛?!董浩波听了,深受鼓舞,连连给辛可大师敬酒,并一再表示自己以前糊涂,今后一定追随师兄,堕落到底,而且不会有一点水分。

    辛可大师心里清楚,话虽说得气壮山河,但这事要办得圆满,没那么容易。窦院长既是学霸,又是院长,盘踞学术教育界多年,不是随便就能制伏的。哥想也是,就为了制伏一个死太监Pitt,哥没少操心费力。

    辛可大师知道,要办成这件事,非一人不可,那就是豹哥。

    他在餐厅里给豹哥打了电话,简单说了说,让他过来议议。豹哥的态度非常消极,因为跟辛可大师熟了,说话也很随便:董秃子他妈活该,让他天天装清高,这下不玩死了吗?玩死了好!辛可大师道:都是兄弟,冯总何出此言?豹哥道:辛大师,要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,我早把他的大腿卸了,就他妈一没人尿的副院长、破教授,连个片儿警都不如,有什么了不起!

    豹哥之所以发飙,是因为当年他见张峰奇在经管学院开班赚了很多钱,就找人策划了一下,准备和历史文化学院办个班。本来已经跟主管的副院长说好了,也送了不少钱,后来因为董浩波极力反对,把这事给搅黄了。豹哥还托辛可大师找董浩波说情,结果碰了一鼻子灰。董浩波信誓旦旦地道:大学者,传道授业解惑的地方,岂能搞得满地铜臭,像经管学院那样的坏榜样,我们要学吗?豹哥气得要死,如果不是辛可大师在中间和稀泥,董浩波恐怕早就缺胳膊断腿了。

    辛可大师当然明白豹哥心里有气,但也知道豹哥不会驳他的面子。再三恳请下,豹哥还是极不情愿地来了。

    豹哥对辛可大师向来恭敬,看见董浩波根本不搭理。董浩波赶紧起身为豹哥倒了杯水。豹哥把水杯推到一边,从包里拿出他的高档紫砂壶。要是以往,董浩波早就祭出一番正人君子的大道理,可现在他明白,自己没有清高的资本,只好任由豹哥奚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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